【輔導員來聊聊:《神創造了美》

有一段人生足以壯闊,用各種視野感受生命。如朝陽、殘霞,山澗、雲霧,溪谷、老樹,殘火、灰煙。人如走獸,頭頂著發光的角,在枝芽茂密處匍伏著,透過金色的光凝視眼前的路,明明看天空很遠,雙腳卻似有翼,猛的抬頭,早已和雲海齊平。

這段路十一天,走完一圈,只剩某些片刻還留著,其他與血肉刻進生命裡了。

炊煙漫漫了幾個夜晚,火光撫慰人心,在火旁的人們,用傳說和笑聲為白晝做總結。傳說中某個山徑瘦稜有熊。掌有尺許,爪似刀鋒,一掌下去可開皮倒樹。其身形似遮天的黑山,吼聲如雷,在夜半時分聽見了,可連山都撐不住,落石紛紛。

說完,也只是笑笑。

畢竟,這天傍晚,有一群人可躺了熊窩,惹來了兩聲驚天怒吼。

也是這群人在馬比杉山的草原上驚走了好幾隻水鹿,金光日出前的夜晚,這些原住民摸到天幕旁盯哨,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物種,平白無故的出現,帶著各種奇形怪狀,也沒先打聲招呼。

我倒是睡得安穩,畢竟,兩度的低溫,還是待在夢境裡強過聽水鹿在天幕外高聲鳴叫。(但上圈谷入夜後的負二度低溫,反而掙扎著才能睡著呢)

夢裡,無數的螞蝗蔓延過來,即便是日出觀雲第一排的豪華宅邸,也抵擋不住我數螞蝗的決心。太了不起了,今天招待了二十九位貴賓。

這些神秘的食客,在人們做嚮導拿地圖指北針,認份找路時,一起搭順風車,順便開伙。

爬上爬下,在懸鉤子、咬人貓,不知名的留人草中穿梭,回頭看向羅成一排的同伴,指明了路,說:「別走這條,有很多咬人貓」。

看哪!刺癢痛的大腿也只是剛剛好而已。

嚮導的工作就是這麼的樸實無華。

在溫暖的黃燈照射下,工作桌還是七天前那個模樣。

這已是下山之後的第七天了。

是幸運還是任性?

靈魂可以在一個瞬間停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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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亞毫社是過去泰雅族人在南澳這片山區的王國,絕對是宇宙的中心。

前有次考干溪孕育千萬年的生命,後有連峰不斷的雄偉山巒撐起了天。

這一日,我們造訪,在祭禱文和威士忌的雙主餐邀請下,神靈化為金色飛蟲遊離在虔誠的朝聖者身旁,用他們的眼淚洗刷飛塵;或化為一陣輕風,乘著口簧琴旋律的末梢,抽走了所有的聲音,一切只剩寧靜。

竊竊私語的芒萁,冷漠的升旗台,曾經輝煌的番童教育所遺址,角落一瓶巨大清酒的玻璃矸仔,都靜默了。

人們在風中合十,像眼前的山與次考干溪做了無聲的祝福。隊伍又再次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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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後,生活很忙碌阿。

休息了一天,開始回到正軌。完成衣物室小孩閣樓的隔間,收拾了工作室的置材所,為孩子整理衣物,教導作業,上下學,做好每一頓餐;去和家人擁抱,去看清界線清楚關係,新舊交替,更專注的看著自己,確定每一個決定都怦然心動。

你說進到山裡帶走了寶貴的時間?我說:「山讓我得以看得見。」

「野地教育是什麼?帶人上山就是在進行野地教育?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耆老的話言猶在耳。

十一天的山行是受訓。凌晨五點起床(有時更早),七點出發,行到下午四、五點紮營,晚上七點又圍火收整上課。十一、二點睡覺是常有的事。

「我的chill行程呢?」有一天我這樣問。

回答是:「誰跟你說過這趟chill了。」

一點都不。

這十一天的訊息量基本爆滿。「決策與領導模式、團隊探險行為EB、團隊發展、安全/風險管理...etc」這些課程每天進行,每天團隊都要遴選一位新的LOD(領隊)、嚮導、觀察員(紀錄),執行當天所有業務。如:路線、行程、紮營取水地點、時間、工作分配、晚會主持等,包山包海。

常常一天領隊下來,早已CPU過熱,頭昏腦脹,吃過晚餐後要主持晚會,不說白天的找路、判位、做決策,光是自己走都很吃力的山徑,還要帶領團隊一起到目的地,只能說一切都太神奇了。

這也是野地教育有趣的地方,不光只是教育者,同時也是摸索的人。展哥在初次課程的第一天問大家:「什麼是野地教育?」他要所有人回答,然後記住自己的答案。

是不是畢業修煉結束的這一天,我們要翻開過去的筆記,找出自己寫下的答案,然後再一次回答?

這次,我的確看見答案改變了。

就如同攀登的第一天,隊伍進入四季林道柵欄前,我的祝禱詞一樣。

記得是這樣說的:「靈啊!我謙卑的來到祢的面前,過去的我什麼都知道,現在的我,什麼都不懂。

謝謝祢的接納和慷慨,祈求祢能護佑這一趟旅程順利,讓所有人都能再祢的庇佑下成長,我也會好好的學習謙卑,看看自己心中的山長什麼樣子。」

野地教育是什麼,我沒有答案。

我還再摸索。

但我很樂意在這過程,陪伴身邊的伙伴一起經歷一起旅行。

或許在某一天垂垂老矣之際,當我想起這十一天和一生的山行。

我會明白野地教育。

我也會明白心中的山和我自己。


(文字/輔12 樹杰;照片/輔11 BuKun 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