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者的人文思維,輔十一入山記行|內本鹿pasnanavan

天已黑,二十幾盞頭燈擠在家屋僅存的三面駁砍石牆裡。眾人圍成圈席地而坐,中間擺著剛炊好的大鍋白飯、幾盤菜與小山高的烤肉(以及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來的鹽烤橘子),一旁的灶火還吐著炊煙,在頭燈光束的映射下漫天飛舞。聽說過去一個家屋可以住到二、三十人,每當晚餐開飯時是否就是這樣的光景?



輔十之後,今年生態登山學校再度帶領著第十一屆野地輔導員的學員們來到內本鹿 pasnanavan。相較於去年,今年多了更多相關領域的從業人員,從野地教育、戶外引導到環境保育的都有,似乎也反應了這幾年來,愈來愈多的人走入山林。


事實上,生態登山教育協會成立於 2003 年,在登山活動還不那麼興盛的當時,就以生態之名推動野地教育。當時協會自美國引進了「Leave No Trace, LNT」的概念(台灣譯為「無痕山林」),希望在推廣野地教育、登山活動的同時必須保有生態意識,在親近山林的同時善盡保護山林的義務。時至今日,LNT 已成為山界人士朗朗上口的口號。


而內本鹿 pasnanavan,作為生態登山學校的一個子計畫,近年來更致力推廣的,是登山者的人文思維。



這次我們一樣走了穿越路線,由延平林道進入山區,再走一段獵徑下切到內本鹿警備道。延平林道是國民政府伐木與造林時期所開鑿,寬大的水泥石子路是為卡車運送木材方便;布農人的路順著山脊稜線,跟著動物腳印,路跡悄悄隱身在山林之中;內本鹿警備道則是日本政府為了山區治理而開通,路幅寬一米多,緩升緩降,為的是補給物資與大砲,並沿途設立駐在所。三條路,三種不同的思維,背後是面對山林的不同態度。在學員親身走過之後,katu 老師細說著這片山林的歷史,巧巧的串起了腳下的百年時光。


最後一個晚上 tama dahu 帶我們來到古道旁的家屋遺址。這個家屋同屬於 takishusungan 家族,其後代仍生活在桃源村。根據家族的說法,這個家屋是在古道開通之後,從內本鹿深處慢慢搬遷出來的中繼居住地,當時這戶人家的主人在清水駐在所的擔任警丁,也就將家屋蓋在距離駐在所不遠處的警備道旁。前一個月我們才剛到這裡祭告、整理遺址,讓沈睡多年的石牆駁砍重新曬曬太陽。


就在 tama dahu 背對著學員,蹲下身來,以前陣子自釀的糯米酒祭告家屋時,眾人的靜默與布農語的禱詞流淌在樹林間,一名學員也莫名落淚,不能自己。


那天晚上我們決定在家屋裡共享晚餐,tama dahu 說因為家屋的主人是同家族所以沒問題,而我們必須以虔敬的心準備食物,分享給這邊的靈。如此虔敬的態度,是我們進入山林之必要,「因為我們走入的這片山林,是別人的家,」tama dahu 說。



前一陣子山林解禁的政策預示了未來會有愈來愈多的登山客、遊客走入山區,這也是一般岳界所樂見的——將台灣山林的寶藏還給這座島嶼的子民。然亦有朋友對此提出不同的聲音(鄭玠甫「山林解禁,須有原轉思維」)。


山林總是對人們敞開雙臂,而當代台灣的親山者,也必須擁有足夠的生態思維與人文思維。山林不僅是萬物生靈生聚之所,許許多多動物、植物的家,同時絕大多數山區也都曾經是各原住民族的生活空間,甚至今日仍然是部落的採集區、獵場、傳統領域、傳說故事中的場景聖域,其文化仰賴著山林才得以傳承。走入其中,我們必須懂得如何能夠守護此處的生命,降低生態的干擾,並了解其歷史背景,尊重部落的主權。若是經過家屋遺址,必得帶著虔敬的心,哪怕只是一個心中默默的祭告。


而另一方面,登山帶給我們的生態與人文思維,是不是也可以成為日常生活的啟示?在山上我們挖貓洞,讓排遺回饋大地,那相對來說城市裡的糞便是如何被處理的?山上我們不留一點廚餘,沒吃完的通通要揹下山,那日常生活中的剩食又到哪裡去了呢?那些山區裡遺留下來的布農、魯凱、閩南、客家、日本遺址,又告訴了我們哪些在這座島嶼的先民彼此交錯的命運故事,共同編織成現在生活在這座島嶼上的我們?


爬山也不只是爬山而已,還有那些山帶給我們的生態、與人文啟示。 


作者: Lipo

文章來源: 內本鹿官網 

布農路沿著陡峭的山壁而下,藏跡密林之中 

夜間炊事,準備在家屋共享的晚餐 

在開飯之前,tama dahu 先以飯菜祭告家屋的靈 

連日的雨讓生火加倍困難,大家都低下身來細心呵護小火苗 

認識山上的野菜果腹 

katu 老師的內本鹿通識課為這次的山行穿針引線

以下山後的拉筋結束這回合,輔導員的訓練還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