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導員來聊聊:關於一起在山裡的那九天啊…】
《第一話:生活的本質 》
從花蓮的迴頭彎,進入陶塞溪、波浪溪,再從波浪山尾稜至波浪池、波浪山,
最後選擇凹谷下切至大濁水南溪,沿著清澈湛藍的溪流上攀至源頭,一眼望去巨石成堆⋯。
這真是令人感到不真實。
清理背包裡的裝備時,看待眼前每一樣裝備,有著不一樣的心情。
這些帶著汗水的衣服、沾著泥巴及雨水的行囊、還有滿是刮痕的水壺,全部都與自己建立起感情,我們共同經歷了一段艱辛、溫暖、歡笑與恐懼的山行之旅。
還記得第四天前往波浪池的路上,我們一夥人聊起了身上的裝備。我們不是聊裝備的行頭與價格,也不是聊功能性有多少,而是聊到它陪伴了我們多久的時間。
本來,我以為自己身上的黑色排汗衫應該是勇奪最有歲月的代表,是一件從國中時就已經穿在身上的衣服,陪伴了我將近十年的時光。
沒想到,我們這趟旅程的領隊,同時也是這個計畫的執行長,提起了正著在身上的長袖,是件超過二十年的排汗衫!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才發現,我們這群人與事物間的感情是如此深厚,都能與身邊的物品建立起感情。
買東西,需要錢;與一樣事物產生感情,卻需要用心去感受與發現。而珍惜,就是在這樣的感情裡,自然而然誕生的一種情感。
你當然不會覺得身上那件歲月斑駁的衣服值多少錢可以吹噓,也不會引以為傲地到處宣揚自己的勤儉。
因為到了這樣的地步時,一個能夠與事物建立起感情,能夠看見表象裡的內涵,能夠珍惜每段關係、緣分的,自然也成了謙虛的本身。
我們如何善待山行的裝備,也影響著如何看待周遭的物品,甚至是對待他人、對待內心的感受,都有著密切的相關。
就像是一個珍惜萬物的人,我們很難從他們身上看見暴力、揮霍、自傲、招搖⋯,也很難看見他們苛責自己。
因為他們的珍惜是來自於面對生活的態度,是來自於與萬物的情感,而非藉由擁有這些來建立起特殊的形象與身份。
如果一個人聲稱自己是惜物愛物的,或許只需要看他與周遭的關係相處為何,
就可以知道他是愛那件事物背後裡的光芒,還是愛它帶給自己的光芒四射?
清洗裝備時,用著不一樣的心情重新看待,因為沒有它們的話,這九天的山行不會如此順利。
我將背包內裡的防水塑膠袋所劃破的位置,裡外貼上了一層透明膠帶,取而代之的是直接將它丟棄。也將每一個分裝食物、行動糧的密封袋沖洗曬乾,更把容納這一切的背包徹底的整理過。
同時,想著輕量化,想著哪些物品是需要還是想要?與此時,腦袋裡梭羅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步入叢林,是因為我希望生活得慎重,只面對生活的本質,看看能否學到生活要教育我的事,而不需等到臨死時,才發現自己從未活過。」
只面對生活的本質⋯,生活的本質到底是什麼?我們如何善用自己已經擁有的,如何妥善運用需要的那些,而非投入過多的時間與精力在爭取額外想要的部分?
在裝備輕量化的考量與準備時,著實也是省思著哪些是需要,哪些只是想要?對於我們的生活,是不是也能企及到 一種輕量化的態度?出發前,將裝備收進背包裡時正是一種面對生活的本質!
我們眼前的這些種種,能不能讓自己剛好滿足了需要,而沒有過多的想要造成額外的負擔?我還有哪些,是不需要放進背包裡的?我還有哪些,是不需要進入到我的生活裡的?我能不能更輕盈的、更自在地、更放鬆地看待生命裡所發生的一切?
一直以來,總是將揹負的重量視為一種訓練。
直到這次山行,才深感肩上負擔太多時,行經危險地形時是如此受到阻礙!身體易於失衡,也造成腳步上的不靈活。
我甚至沒有多餘的空間,可以協助分擔隊友的重量。
由於肌肉需要更多的能量對抗重量,所以一天需要的熱量也就跟著提升,造成一種惡性循環:背得越多,吃得越多;吃得越多,就需要背得更多。
也許我不需要雨褲,因為我有一件快乾的短褲;
也許我不需要風衣,因為我有一件雨衣;
也許保暖的上衣不用帶到兩件,因為另一件在這次的過程裡只穿到了一次;
也許之後不必再帶雨鞋套,因為我已經不再抗拒鞋子是否濕透;
也許拖鞋可以從裝備清單裡永遠除名,因為這九天以來,已經習慣到了營地後就打赤腳,以雙腳親近自然是更親切的感受,我還因此直接體會到腳底踩到咬人貓的感觸;
手電筒的電池也可以少帶一顆⋯。
當然,相機還是要背著。因為將所見的一切美好帶回來,對我來說很重要,也是我唯一的想要。
隨著每一次的山行,檢視著自己的每一個念頭與生活的態度,有些想要來自恐懼,有些來自擔憂,有些則是來自慾望。
從背包裡取出那些因為想要而造成的負擔,可以更加輕盈!而從生活裡減去那些想要的,或許我們就可以更輕鬆地面對每一件事情。
(文字/輔11 蔣志律)